玻璃球

欢迎来到玻璃球世界,目前地图还在搭建中,在一切完工后,直到最后一块玻璃落下,从尘土到星辰,直线们汇聚在一起,为您勾勒出生命的轮廓。而在那之前,时间还只是一种恒久的可能性。

《人工呼吸》 里卡多·皮格利亚 阿根廷

            假如我就是这阴郁的冬天
    “我们有过经验,但未抓住意义,面对意义的探索恢复了经验。“——ts 艾略特

这里有故事吗?如果有,故事始于三年前。那时候1976年4月,我的第一本书刚出版不久,他给我寄来一封信……
故事就这样开始,流动,翻滚,在一行一行间跳跃。里卡多叙事时在乎什么?仅仅是随意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凝视照片里那个三十岁的男人,看着他自信满满地看着世界。里卡多讲男人的往事,慢慢延展开,从家族,历史,妻子与母亲的矛盾,“当埃斯佩兰西塔第一次叫柯卡‘我的女儿’时,柯卡回了句‘去你妈的’,把她气得不得不嗅盐。画面跳转,他在第三人称和第一人称的快速切换,定格在一个阿根廷中学历史老师,梦想是和一个自称是维特根斯坦学生的波兰人下一盘象棋,那个波兰人一喝醉就爱唱歌,平日里把自己的所思所想都记在一个小本子上。这个中学老师就是马塞洛,里卡多那多年了无音信的舅舅,里卡多以他为原型写下的第一本书,马塞洛他把里卡多的小说塞给了那个波兰人,波兰人丝毫没有怀疑这本小说的主角就是男人马塞洛。里卡多出版的第一本书,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仿照经博尔赫斯翻译过的西班牙语后的福克纳风格。一部对奥内蒂蒂戏仿之作。这本小说只是一本天真的爱情历史,但马塞洛说,那个波兰人看的相当仔细,并承诺在当地的《电报讯》上登一篇书评。
这些信息来自马塞洛给里卡多写的第一封信。而这个故事,也随之真正拉开帷幕。差不多一年后,里卡多坐在前往巴拉圭的火车,准备前往拜访他们。
故事里几乎没有场景描述。
·就像里卡多预谋的那样,他希望写这样一本书:一本全是由信件构成的书。
第一个特殊人物:遭暗算而瘫痪的参议员。
马塞洛的恋人,柯卡:她喜欢夜生活,但她从不做下流之事。最多,为了让日子好过一些,她可能不得不做一些违心之事,比如陪一些失落的男人喝喝酒聊聊天。但仅此而已。她是一个幸福快乐的女人,不想要孩子,对做过的事也从不后悔。柯卡常说,那些无法做到随心所欲去生活的人,就应该被叫做懦夫。
越过女人,他们开始互相来信,信里提到的生活是遗弃的,他们被迫重新拾起。我大概明白里卡多为何在第一封信里设置一位瘫痪的参议员,他借助参议员说出了接下来所有信的前提:“我们终于构建出了那个理念,却无法将它讲述出来。”在之后那位波兰人的结尾处,里卡多说,最大的诱惑是,真正的作家是那些经常面临几乎绝对不可能写的人。这时维特根斯坦如是说,凡不可说的,应当沉默。

“遗弃之后又重新拾起的生活”。
“我到底算什么?”那位参议员接着说,“我的父亲,他是在一场决斗中丧生的。”他的父亲在他出生前两个月死于一场决斗。“所以说,我就是所谓的遗腹子。不过,我父亲其实也是遗腹子。我的爷爷和我父亲从未谋面。在他出生前,我的爷爷,也就是恩里克·奥索里奥,就已经流亡海外了。不过,我的父亲却为了捍卫这个他素未谋面的男人,接受,不,应该是他挑起了那场决斗。”1879年一个清冷的早晨,我的父亲死了。一阵刺骨的寒风从河那边吹来,穿过林间,只留下萧萧风声。我的父亲那时竖起衣领,但是他又害怕这会被人误作害怕寒冷的胆怯之举,索性脱掉外套。他们背向对方,迈出5步,接着转身,举枪对射。
“我现在的儿子,马塞洛,你想和他聊聊?金钱?死亡?文学?一个人,只要他一直有自我保护的需求,他就会变得非常脆弱,以至于无法保护自己。鉴于我自己的种种经历,我已经明白金钱和死亡都是腐败的代名词。正是腐败创造了金钱,并把它推崇为人类之王。ousia,对于古希腊人,在哲学领域指存在,本质,实体。但这个词还有另外一个意思,即指财富。我已经舍弃了我的全部,一切,乃至我的身体。唯一属于我的,只有我脑海里的那些东西,而我的身体,只是一种特殊的延伸物。它不在这儿,远在冰墙之外。”

“夜色沉沉。屋里一片死寂,只有我的的笔划过纸页沙沙作响。至今还没有发明出哪种机器可以把我们尚未表达的思想呈现出来,所以我喜欢在书写时思考。在我面前,放着一瓶墨水,我的心沉浸其中难以呼吸。”
之后的来信变成了一种密码交换,里面有来自封建时代的旧伯爵,生活窘迫,但依然认为自己有存在的价值,就是向人们展现过去的贵族生活,他认为自己就是一座活的博物馆,人们应该保护他,为他复现遥远的奢侈生活。还有那些崇拜文学的家庭妇女们给报社诗人写的信,充斥着性幻想,邪恶、魅惑、令人迷醉,那种解剖学的笔触。诗人从不回信,只有一位例外。那位女人写的信美轮美奂、精彩绝伦,技压群芳,她的文笔略带古代西班牙语的韵味,和她相比,诗人觉得自己写的东西简直不堪入目,粗鄙至极。他回复的第一封信是:“你写的东西愚蠢徒劳,毫无意义。”
波兰人在酒吧又点了一杯杜松子酒,里卡尔倾听他的话语,他终于要讲述自己了。他说,他之所以聊这些,是因为他本人就是一个失败者。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失败者,一个毁掉自己人生的人,一个将才华挥霍殆尽的人。他曾经是人们口中的那种出类拔萃的年轻人,前途无量,前程似锦。
和整个阿根廷哲学界对抗,流利地切换语言述说各种思想,骇人的才华,骇人的狂傲。他最后被所有人忽视,大家都认为,一个天才的狂傲仅仅只能在他死后得到承认。他流落街头,遭遇小偷,身无分文。放在旅馆里的最后的书稿也被窃走,里面有卡夫卡和希特勒的作品。那时,他疲惫地回到旅馆,度过最后一个夜晚,窗外下着雨,而他一无所有,孤身一人,他已经达到了最纯粹的剥离状态,布莱希特的理想状态。他最后的灵感带着狂赌的报复出现,促使他俯身案前,写出了他的惊天发现,他最骄傲的哲学思想论文。他阐述了卡夫卡和纳粹主义的关系。之后,他找到楼下的一个女孩,让她帮忙翻译成西班牙语。在她的帮助下,文章成功在《新闻报》发表。他看到出版后的新闻的专栏有他的著作,可是他却看不懂,也看不懂那些评论,他不懂西班牙语。一个悲哀的悖论,哲学家身处这样的世界:人们说着他不懂的语言,他要表达自己的思想,也只能借助他人之手,但毋庸置疑,他自始至终都是局外人。之后他靠着自己会说多种印欧语系语言而得到了一份外汇银行助理的工作,工资微薄,勉强度日,在那儿工作和在墓园没什么差别,时间一小时一小时过去,他买了一本西班牙词典和一本语法书,开始从头到尾学习西班牙语,还买了个本子,摘抄那些他曾经读过的句子(他此前对此不屑一顾)。他已经下定决心,绝不再写任何自己的思想。他开始写日记,但都是用他抄写的句子写的。后来,他学会了西班牙语,改教外语,经常去当地俱乐部下象棋赚钱。他只赢不输,很快就没人和他下了。报纸为他设置了一个专栏供他写象棋评论,他引以为傲。从此,一个会说多国语言的象棋高手诞生了,他还有一个业余哲学家的名声。也是多亏了他业余哲学家的名声,他才得以认识了马塞洛老师。

翻译后的语言,声音里的另一种声音,博内富瓦。他们的话语不约而同撞到了一起。形成了一种新的声音。

读完最后一句话时,谬大口喘气,故事戛然而止,一切声音都停下来了。可是就像果戈里说,每个故事的结局都应该这样写:“从此一切都将改变。“生活中未曾有任何事物只在一处开始,也不会有任何事会真正结束,但故事会假装有个结局。里卡多的《人工呼吸》拒绝了假装,似乎在那遥远的国度,阿根廷,一个神秘的酒吧,自称是维特根斯坦弟子的波兰人依然在下象棋,一个默默无名的历史教师曾经引导了一项伟大革命。爱情和死亡每天都在上演,可是人们能察觉到的又有多少?在哲学研究里,维特根斯坦屈服,承认,凡是不可言说,应当保持沉默。好吧,就让眼泪流给我自己吧。我看着那些故事,那些人,真正的人,走向故事终点,越过它,拥抱在一起,这时我才知道自己是喜悦的,写作的故事应当是这样,是现实中的延伸,绝不会是现实的倒退。找到人物的前提是他们在现实里有依据。谬精疲力竭,仿佛开膛破肚。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抵达的地方了。书页已经翻到最后一页。他拍拍手,揉了揉头发,看向窗外,此时阳光灿烂,夏日午后的街道空无一人,世界安静,他合上书,沉醉在一个恍惚的梦中。

评论卡

仅有一条评论

  1. 折月
    折月
    2021年05月17日

    v-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