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顿广场故事》 美 约翰·契佛
她大约35岁了,生活放纵,性情温和。她喜欢把她现在的生活想象成是通往某种奇妙的、终极性的、甚至是传统型的生活的序曲,这种生活将在下一个季度或者再下一季开始,可是她已经发现,这一希望越来越难以成为现实。她已经注意到,除非她不断地喝酒,否则就总是觉得疲惫。她就是缺乏洗心革面的这种力量。在她不喝酒的时候她又总是情绪低落,而在她情绪低落时,她就会跟人争吵,对那些在餐厅里盯着她看的男人们恶语相向。她对自己性格当中的情绪起伏心知肚明。
……
在某天,她接到一个电话,电话告诉她,沃尔顿死了,希望她去参加葬礼。
沃尔顿,沃尔顿,沃尔顿,蕾内绞尽脑汁,终于想起她曾经有过一个情人叫沃尔顿。那应该是八年甚至是十年前的事了。她曾被他带去跟他母亲共进晚餐。她不记得这位母亲多大年纪了,在她记忆里,她分不清这十年是从哪儿开始又是从哪儿结束的。整个三十年代在她的记忆里搅成一锅粥。电话里,沃尔顿太太啜泣,微弱又嘶哑的声音。“比利死了,蕾内,真高兴还有你。他明天就下葬了。我希望你能来参加葬礼。我实在是太孤苦伶仃了。”
……
“他是如此孤单,亲爱的蕾内,’“沃尔顿太太拉着她的手,”他实在太孤单了。他就这么孤孤单单地死在,你知道,那个配有家具的出租房里。“
葬礼上,蕾内努力回想起主祷文,可她刚刚念到“……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就卡壳了。她也哭了出来,并非因为她满怀柔情地想起了那个男人;她已经有好多年没有想起他了,只有在搜索枯肠之后她才能想起,他有时会把早餐给她送到床头,还有就是他给自己的衬衫缝扣子。她是为自己而哭,她哭是因为她也害怕自己也会在夜里死去,是因为她在这世界上也同样孤单一人,是因为她那绝望而空虚的生活并非是通往美好将来的序曲,而是最后的收场,而透过所有这一切她能看到的只是一个棺材那粗糙、残酷的形状。
他们说契佛的小说给人的质感像是雷蒙德·卡佛。不对。卡佛的小说不会有这么多眼泪,契佛更像理查德·耶茨,冰山旅行,生活有时会意外拐一个弯,但是却不一定是希望,更多是绝望。承认绝望很容易,但是面对它,却需要巨大的勇气。
契佛的场景是一个对自己训练有素的大师所能展现的严苛:时间为起点,对一个场景的俯瞰,接着给予事发地特写。他喜欢把视角对焦在所有的破碎的事物上,那些残破的、岌岌可危的立场和物件。他把它们加入场景,或者,场景就是为它们准备的,一片沙滩上有什么?破扫帚,贝壳,没人要的项链,螃蟹壳……
故事在哪里开始?
一份详细的家庭介绍。
早上七点,他起床绕着卧室的几个窗户转了一圈。
完美夫妻的社会自画像。
从一座城市驶向另一座城市的列车。
在某个冬日的夜晚,旅人抵达一家旅店
……
阅读契佛时,灾难潜伏在所有角落里,它直击人心,却无可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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